落寒酥

有些光消失了,但另外的光,会重新亮起。

【鹤婶/刀剑乱舞】雪融

鹤丸国永×女审神者

全文1w字左右

大概是关于救赎与归处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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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本丸的四季在审神者及付丧神的属意下照着自然的规律流转。

       转眼又一新年将至,雪落纷飞,在寒风的裹挟下肆虐,所及之处皆披银装。

       连日的大雪在屋前积起来一层厚厚的天然白雪毯,当雪后初霁之时,拉开木门,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一片,浅蓝偏灰的天空似与白雪大地相接,显得无比辽阔旷远。

       粟田口家的短刀们看到这幅天然的美景,兴奋地跑到庭前的雪地上,热热闹闹地玩了起来。鲶尾率先揉起一个雪球丢向自己的好兄弟骨喰,掀起了这场雪仗的开端;眼见兄弟们都迅速分成了两队,药研一手推了推眼镜,无奈地摇了摇头当起了评委;五虎退带着小老虎们和秋田还有清光和安定在一旁堆起了雪人;歌仙拿起纸笔开始吟诵起雪景的风雅,和泉守也跃跃欲试,提笔写下一首歌颂雪景的和歌,兼厨崛川在一旁喝彩。

     “哈哈哈哈,还真是热闹的景象啊,小姑娘。”木门被推开的声音轻轻响起,紧接着就是那自称十一世纪老爷爷三日月宗近标志性的笑声。三日月宗近手里捧着热茶从屋里走出来在本丸的走廊边坐下,一旁一身巫女服装扮的杏发少女也随之坐下。

      “三日月殿下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爱看热闹呢。”杏发少女抿了一口茶,淡笑道。

        正在玩闹的短刀们眼尖地发现了少女的到来,兴奋地朝着少女挥了挥手,“阿路基,要一起来玩吗?”

     “啊,我在这喝茶看着你们玩就好了,玩得开心呀。”少女嘴角轻扬,笑着回道。

     “啊啊都怪三日月啦,完完全全把老年作息爱好传给了阿路基嘛。”橙发少女模样的付丧神努努嘴,状似不满道。

      “哈哈哈甚好甚好。”三日月宗近仍是一副笑哈哈的样子。

      “完全不知道你又在好些啥呀……”围着围巾的红衣少年清光无言,转头朝着少女喊道,“嘛……阿路基你要是想玩的话可以随时加入我们哦!”

       “啊呀,清光你只是想要阿路基陪着你玩吧。”一旁一袭蓝色羽织的少年揶揄道。

       “吵……吵死了。安定你不也想要阿路基一起来玩吗!”

       “呀呀,清光你害羞了呢……”

       “你们这群家伙,老是叫阿路基去雪地里玩是想要阿路基感冒吗!!!”主厨长谷部的声音大老远地传来。

       ……

     “看着他们总会觉得年轻真是好呢,小姑娘真的不一起去玩玩吗?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很喜欢玩呢。”三日月宗近笑道,微微倾侧,头发上别着的流苏随之轻晃,藏着新月的眸光望向身旁的杏发少女。

       少女微微扶额,脸上浮起一抹无奈却带着暖意的笑容,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暖的回忆,“你也都说是刚来的时候啦……我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再说……”

      “呜哇——”突然间响起五虎退的惊叫声,循声望去,只见一袭白衣的付丧神不知何时从刚堆完的雪人边蹦了出来,突然跃起的身影在他身边带来了一阵裹挟着雪花的风,如鹤翼般的白色羽织随风而动,如琥珀般的金色眸子中闪动着惊吓成功的喜悦光芒,那道颀长的身影如鹤般轻轻点地,像一只孤傲的鹤独立于雪原之上,颇有几分神祗般的仙气。

       ……如果忽略掉他双手滑稽地握着的树枝和头上戴着的那顶绣着毛绒边的银白色帽子的话。

       这是打算cos雪人吗?杏发少女内心暗暗吐槽,不过那只爱搞事的雪白的鹤完全就和这片雪融为一体了啊,还需要怎么cos吗……

     “啪——”地一声响,突然拍到脸上的雪球打断了少女的内心吐槽,雪球在重力作用下从少女的脸上滑落,少女微微低下了头,垂落的刘海在少女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额角青筋浮起,一字一顿地叫出了鹤的名字:“鹤、丸、国、永!”

      “哦呀哦呀,阿路基这是生气了吗?嘛嘛,人生就是要充满惊吓才有趣呀,阿路基也一起来雪地里玩呀!”白色付丧神随意地将手上的树枝往旁边一扔,朝着少女的方向眨了下眼睛。

       “啊啊是嘛,那就如你所愿。”少女抬起头,扬起了一抹仿若春花绽放的四十五度角微笑,起身随手抓起一团雪就朝着鹤丸丢了过去。

       眼见少女和鹤丸转瞬间就在雪地里打闹成一片,掀起阵阵雪花,原本在雪地里玩的刀剑们也纷纷加入战局,匆匆赶来的一期一振因其机动硬伤只能无奈地看着夹杂着片片雪花的弟弟们的残影,烛台切光忠看着本应在厨房帮忙结果偷溜出来的鹤扶额叹气,场面一时无比混乱。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突然间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颤抖着响起:“那个……审神者大人……”

       仿佛按下了静止键,在场所有的人都将目光射向声音都来源。

       ……原来是本丸的狐之助啊。

       狐之助好不容易从迎面而来的雪堆中探出脑袋,就看到面前刷刷刷几十道眼刀射过来,怵得毛都炸起,在心中默念了几十遍油豆腐护体后,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时之政府又下达新指令了。”

(貳)

         浅川杏,甲-1701号本丸的审神者,此刻正端坐在本丸的会议室内,杏色的中长发随意地披落肩头,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微微眯起,她看着眼前的狐之助,嘴角扬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我记得这一个月我都是轮到休假来着?”

      “……审神者大人,是特殊任务。政府派您前去回收一座暗堕本丸的刀剑。”深知自家审神者微笑背后含义的狐之助垂首硬着头皮说完,又悄悄抬眸,看到了杏微微挑眉的样子,接着快速说道:“虽然本来这件事是不用麻烦到您的,但是本该负责这件事的审神者因故请假了,而刚好处于休假期的甲级审神者又只有您一人,所以……”

      “行啦行啦知道了,我去就是了,毕竟是政府下达的指令,你也只是中间人,小狐狸你也不用每次都这么紧张呀。”

        不,您这个笑容真的让狐寒毛直竖。狐之助松了口气,复而暗暗吐槽。

      “不过这个月本丸的经费有些紧呢,油豆腐可能会买的少一点了。”

      “……”我就知道,一只失去了美食的狐之助如是想。

      “……”阿路基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喜欢工作呢,本丸的刀剑男士们无奈。

       浅川杏翻了翻桌面上的资料,发现又是一起审神者过于追求稀有刀剑酿成的悲剧,心中再次怀疑起时政的用人标准和眼光,“第一部队随我出阵,其他人在本丸内等我们回来。”

      “了解。”

       浅川杏正要起身,眼角晃过一抹白,就发现身上一重,白色付丧神将双手搭在她的肩上,从她身后探出头来,发丝在她的脸颊上轻轻一蹭:“欸——我也想和阿路基一起去啊。”

      “……鹤丸,下来。”

      “总是呆在本丸里种田的鹤都快发霉了。”

      “那你下次去单骑远征奥州合战吧。”浅川杏木着一张脸冷漠道。

      “那可真是吓到鹤了啊。”鹤丸将勾在少女肩上的手移开,一只手虚拍胸口,佯作被少女的提议惊吓到了。

      “那么,阿路基,祝武运昌隆。”鹤丸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金色的眸光中映出少女有些无奈的神情。

      “回来后别让我看到本丸被你闹了个底朝天我就谢天谢地了,鹤丸。”

        …………

       耀眼的金光带着浅川杏和第一梯队的刀剑们的身影一同消失,本丸的庭院有了一小段时间的安静,雪仍是厚厚覆盖着的一层,上边印着大大小小的足迹。

       “说起来鹤丸和阿路基的关系还真是好啊。明明不是特别喜欢打雪仗,结果鹤丸一来就完全放开自我了呢。”一身少女模样的乱说道,语气有些酸酸的。

       “明明只是一只老爱惹事的鹤,我才是阿路基最得力的助手啊可恶。”长谷部在一旁恨恨咬牙。

         在场的刀剑们有的面上虽不显露什么,内心却开始暗暗盘算着找个时间在手合场上好好和鹤丸切磋切磋。

        “哦呀哦呀,原来在你们眼里我和阿路基到关系有那么好吗?这可真是太令鹤惊喜了呀!”

       “鹤先生在某种意义上确实很受到主君的宠爱呢。”烛台切笑道,“毕竟最开始的时候,也是鹤先生让主君向我们迈出了第一步啊。”

        “哈哈光仔真是可靠啊,只剩下你还会为我说话了。”鹤丸笑嘻嘻地搭上烛台切的肩膀。听到烛台切的话,付丧神们都不由得想起来浅川杏初来本丸的那段日子。

        13岁来到本丸的那个小女孩,如今也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啊。

        八年的相处时光,问起这座本丸的刀剑男士们对自家主君地看法,都会是毫无例外的喜爱。庭院内那树如烟霞般盛放的万叶樱,小角落里悄然绽放的小花,池塘里不时跃出水面游玩的鱼儿,空气中隐隐浮动着的纯粹柔和的灵力,本丸的每个角落,无不透露出审神者与刀剑之间如家人般的深厚羁绊。

        每一位刀剑男士,都是少女重要的家人。

        而鹤丸国永这刃热衷于搞事惊吓的刀,在少女心中有着一个特殊的位置,是这座本丸除鹤丸以外的刀心照不宣的秘密。

        也是少女不自知的秘密。

(叁)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自己开始在意起那个杏发少女。鹤丸坐在屋顶上,百般聊赖地看着不远处的万叶樱,白雪堆积在枝头上,像是绽放的白玉兰,为冬日的枯枝添了几分亮色,不时有雪从枝丫上垂落下来,枝条随之轻晃,连带着一期为弟弟们做的那简易的秋千摇晃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初到本丸的少女给付丧神们的第一印象其实很好,会微笑着对他们打招呼,会礼貌地听他们讲话,出阵受伤时回为他们温柔地疗伤,休息时会和短刀们一起玩闹,本丸一派其乐融融的氛围,从一个世家子女和一个主君的角度来说,少女可以说是做得非常完美、无可指摘了。

       她知晓本丸内每刃刀的喜好,和他们的关系都很好,可以随时随地地与任何一个付丧神愉快地交流。

       也会经常对他说“鹤先生恶作剧的话不要老是欺负短刀们哦”之类的话,言语间带着温柔与一点点调皮。

       让双方都感到舒适的,恰到好处的完美的相处模式,和他乐此不疲地恶作剧惊吓给别人带来困扰的性子真的完全不同。

       其实还是有些相似的,偶尔会在经过天守阁时静静地凝望着那扇关上的窗,鹤丸近乎飘忽地想着,在某些更为本质的层面。

        …………

        本丸的第一个冬天,刚刚现世不久的付丧神们近距离地感受到了雪的温度,惊喜地欣赏着初雪为世界覆上银白的色彩。

        成功吓到了秋天和五虎退的鹤丸为了躲避弟控一期的追杀跑到了本丸的后院,就发现少女独自一人坐在回廊上发呆。

        清浅的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雪地反射的淡淡白光为这安静的后院添了几分寂寥,浅褐色的眸光投向虚空,真实却不带一丝温度。察觉到有人到来,少女微微侧头,披在肩上的一缕杏发微微垂落,看到来人时目光终于聚焦,染上了几分诧异的色彩:“鹤先生?”

      “不到前院里跟短刀们一起玩吗?”鹤丸走到少女身边坐下,一手撑着头望着少女。

      “……我不习惯太热闹的场合。”浅川杏转过头,右手轻轻抓起一捧雪,“而且,我也不是特别喜欢雪天。”

      “欸——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

      “鹤先生的话,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看着融化的雪花从指缝间溜走,浅川杏接着说道:“有好几次你都盯着天守阁的方向呢。”

      “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啊。”鹤丸随手抓起一根树枝,在雪地上圈画起来。

      “嘛,意外地有些理解你的心境呢。”鹤丸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顾身边的少女听到这话后微微睁大的双眼,自顾自地在雪地上勾勒出杏发少女的模样。

        鹤丸的性子看上去就不像是会孤独的,以他自来熟的风格和对惊吓的追求,自是能够在本丸里混个如鱼得水的,除却某些时候略微过火的恶作剧,他的刀缘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是终究少了些归属感啊。

        本丸的其他刀剑或多或少都有和自己同一刀派的兄弟,唯有他似乎从始至终都是一只孤独的鹤。

        当看着即使还未现世却依旧被弟弟们牵挂的一期一振,看着粟田口家的孩子们奔向自家哥哥身前的激动喜悦的背影时,他想,他终归是羡慕的。

        他活跃于本丸,却又好像没有真正融入其中,与其他刀剑的羁绊终归是弱了几分。偶尔在孤月高悬,夜深人静的时候,还是会觉出几分空落无依的。

       所以他才会格外的在意自己的主君吧,每当看着少女微笑地看着其他付丧神们玩闹的神情时,似乎总能看到自己的身影。

       那双浅褐色的眼眸中,有柔和,有羡慕,在那不易察觉的眸光深处却好像覆上了了一层难以融化的雪,看似亲和,却如同隔着一层薄纱,隐隐透着疏离。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们二人的心境了。偶尔的孤独之感对于鹤来说,就如同偶然间粘上衣服的尘埃,羽织轻掸便可恢复平日的活力,生活中的一点点惊吓与有趣便可将其轻易抹去。

        毕竟,经历过漫长岁月洗礼的他所幸对新的生活还抱有期待与好奇的豁达心情的。

         可是他的主君似乎有着难解的心结呢……明明还只是个小姑娘。

         正因为理解这份心情,他才会萌生出主动越过少女潜意识中以自己为原点向外画下的那道界限的想法吧,鹤丸想着。

         他想要看到少女发自内心的真切笑容。

         那双古井无波的浅褐色眸子若能染上点点笑意,如同平静的湖面漾开阵阵波澜,那一定非常美。

         小姑娘还真是会给他出难题呢。

         “……你画我干什么?”耳边响起少女带着疑惑的闷闷的声音。

         鹤丸抬手摸了摸少女的头,一双含笑的金眸望着身边的少女,“小姑娘可爱呀。”

         浅川杏没料到身边的付丧神突然间的亲密举动,猝不及防地撞进了那双如琥珀般的金眸中,他眼中的光芒像是点亮无边黑夜的星辰,从墨黑如点漆的夜空中晕散开来,映出她怔愣的神情。

         那双金色眸子中的盛着的她似是染上了几分绯霞。

         在少女反应过来想要躲开鹤丸的亲密举动之前,鹤丸先一步有些不舍地将手移开了少女柔软的发丝,看着少女浅褐色的眸光中染上的几分羞恼,鹤丸心念一动,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少女的脸,带着笑意说:“不喜欢雪天也没关系哦。”

         “我会陪着你直到雪融的。”

         “本丸里的大家也是一样的。”

         鹤丸的声音多了几分认真与温柔,金色的眸光中带着几分月色点染下的柔和,直直的望进她的眸光深处,向来平静的深潭如风拂过般漾开了圈圈涟漪。

         “大家现在一定都在前院里等着你这个主君去玩呢,一起去吧,热闹什么的……多参与不就习惯了。”鹤丸起身背对着少女,“我就先去了,你要是想来的话就过来吧,大家都会非常欢迎你的。”

        鹤丸正想要离开,突然间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一下。

        “……那雪融化之后呢?”

        鹤丸一怔,随即轻笑出声,向少女伸出一只手,“那当然还有春樱绽放,夏蝉悠鸣,秋枫摇曳,冬雪纷飞啦——每一个四季,我们都与你同在。”

         浅川杏伸手握住那双戴着黑色半甲的骨节分明的手,微不可觉地应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就请多关照啦,鹤先生。”

        鹤丸顿了顿,心道总算有些振作的样子了,又笑着说:“放心吧,我会用更多的惊吓让本丸更热闹的!”

         “……可是一期殿下刚刚还在追杀你吧。”

         “啊哈哈哈是吗,不过人生就是要充满惊吓才有趣啊。”

         …………

         当一期一振看到逃跑的鹤丸牵着自家主君的手从后院走过来时,心里又默默给某只鹤记了一笔。

         看着庭院中付丧神们不约而同地对着旁边的这只鹤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容时,浅川杏毫无同情心地想:看来最近本丸的手合场又要爆满了呢。

(肆)

        传送阵处的金光一闪,将鹤丸的思绪从记忆之海中拉了回来,鹤丸起身拍了拍羽织,朝着天守阁的方向走去。

       浅川杏带着第一部队的刀剑们顺利归来,在简单地对受伤的刀剑进行手入之后,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准备向政府提交一份报告。

        果然,写报告什么的完全让人提不起兴趣呢……少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着上楼,走过转角,一抹颀长的白色身影映入眼帘。

       鹤丸站着门边,倚着墙壁,挥起一只手朝她打了声招呼:“哟,欢迎回来。”

       “……还真是稀奇啊,你居然没有躲在转角这里突然跳出来吓人。”

      “嘛,看在你今天有些疲惫的份上我就不吓你了。”

       鹤丸看着少女有些诧异地望着他,笑了笑,“往常你都是直接叫一期或者长谷部来帮你写报告的,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自己主动去写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浅川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遇到什么事了吗?”

        “……那座本丸的审神者,懂得阴阳术,他之前为了防止刀剑叛变而设下了幻境,只是没想到反倒被刀剑们利用起来了。我们进去的时候,幻境的阵法还存在着。”浅川杏推开门示意鹤丸进屋,她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我在那个幻境中,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鹤丸一怔,眼前少女有些疲惫落寞的身影与他过去断断续续地从少女的口中听到的事情交织在一起,让他的心微颤。

        “鹤丸,这个周末我要回现世一趟。”

(伍)

        白雪纷飞,偌大的庭院内空茫茫的一片,似是无人,显得格外安静。

        “幻境……吗?”随行的付丧神们不在身边,那么就是只针对人所施的阴阳术了。浅川杏一边想着,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轻浅的步伐在雪地上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那么,这是进入了某段记忆之中吗?

        走过回廊,空气中浮动着沉闷死寂的气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后院,在看到回廊上坐着的那个小女孩时,浅川杏浅褐色的瞳孔微微睁大,所有的戒备瞬间化为怔愕,心中沉寂已久的雪原似掀起风雪肆虐,转眼又归于雪停后的空茫死寂。

        小女孩独自一人安静地坐着,似是盯着池塘边的石头,又好像只是盯着虚空处发呆。池面结了一层薄冰,风带着一丝凛冽刺骨的寒刮过池边的树,枯枝上不时掉落下雪堆,交杂着风声成为这一片寂静中唯一的声响。

       浅川杏心头难得笼上几分茫然和荒谬之感,幻境浮现的场景竟然是她从前的家吗?

       或者说,应该是她埋藏深处的不愿回想的记忆吧?

       浅川杏静静地看着回廊边的小女孩。

       池塘边的一点声响似是将女孩从神游中唤醒,杏色的短发微动,女孩犹豫了一会后向着声源处寻去。

       原来是一只腿受伤了的小鸟。

       女孩轻轻地拨开了覆盖在其表层的雪,小心地将小鸟捧在手心,软软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也是被遗忘抛弃了的吗?”

        浅川杏眼前的景象忽然间如同被拉扯似的扭曲起来,错乱的画面交织闪过,各种各样的情绪如同打翻了的调味瓶般混杂在一起,有女孩带着优秀的成绩单期待地向长辈汇报却换来冷淡的反应后的失落,有听到外界的人对浅川家的小女孩或同情或戏谑的评论后的无措……好一会儿后才稳定下来,映入眼帘的是染上一片昏黄的景象,在傍晚的天光笼罩下如同陈年的旧相片一样。典雅的日式庭院,庭院内的池塘波光粼粼,池塘边的小竹林在夕阳点染与晚风轻拂下影影绰绰,似絮絮的低语。

        残阳西斜,回廊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一高一矮的两人并肩走着,高个子的那人有着和女孩一般的杏色头发,在廊檐遮蔽下半边脸隐于阴影中。

        “只是一昧地躲在角落里,最终也只会像被人厌弃遗忘的尘埃般化为虚无的吧。”

        “如果想要改变别人对你的印象,自己好歹得有些拿的出手的东西吧。”

        “变强一些吧。”

        “嘛……虽说我并不喜欢你,但看到你自暴自弃的样子还真是有些莫名的火大啊。”

        “你的母亲让浅川家沾上了污点,你难道也是想要延续这一点吗?”

        …………

        在浅川杏的印象中,这似乎是她的表哥——浅川辉,浅川家族最为看好的下一任继承人第一次主动向她说话。

        至于她的母亲——老实说浅川杏并没有什么和母亲相处的记忆,她所知的不过是从他人的片言碎语中拼凑出来的一个非常俗套的世家大小姐为爱抛弃家族追随平凡少年的故事。

        小时候的她不明白,明明她什么事也没做过,为什么在那个偌大庭院内就如同隐形人一样不受见待呢?

       长大后的她试着从她对母亲的浅薄印象中想着,或许在她母亲的角度,是为爱敢于反抗过于追求强大的家族的表现吧?

        那又如何——她的母亲因此抛弃了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孩子与家族交易换来了自己的自由。

        她被她所期待的亲情所抛弃。

        她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追求完美地家族中逐渐被人遗忘。

        啊,还真像是老套的故事情节一般可笑的人生轨迹呢。

        她曾听见管事婆婆讲,她的母亲是在一个飘着大雪到冬夜里将她交给家族的。

        以至于后来,她对于冬天的雪便格外的不待见了吧。

        那是她心上的雪原,白茫茫一片,覆盖着的是难以融化的冰雪,只有她一人。

        只是没想到后来有只爱玩闹的鹤呀,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展开白色的羽翼自顾自地闯进她的雪原,一双鎏金色的瞳孔如同晨光透过云雾、透过山峦间的缝隙一点点的洒在这一片雪原之上,慢慢地温暖了这片白色的空茫。

        看着幻境中夕阳下的那两道逐渐变得模糊的身影,浅川杏忽然间有些无奈,才离开本丸这么一会儿,她就已经开始想她的鹤了……

        

(陆)

        坐在会客厅里,浅川杏打量着屋内的设施,右手握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方才侍者端上的茶。

        嗯……没有莺丸泡的茶好喝呢。

        过了一会,响起门扉被轻轻推开的摩擦声,一个俊冶的青年走了进来,带着探索与锋芒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还真是意想不到的来客啊,我的……妹妹。”

        “兄长大人倒是意料之中的成为了浅川家主呢,恭喜。”浅川杏笑着回道。

        “你到这儿来,不会只是单纯地来找我叙旧吧?嘛……虽说我们之间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共叙的回忆。”浅川辉坐了下来,将手支在矮桌上,一手撑着下巴,头微侧着打量着眼前气质与过往截然不同的少女。

        “也有这么一点成分吧……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对我说那一段话呢?以你的性格怕是不屑于做出这种事吧?……嘛,不论原因是什么,我是来向你道谢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你的那段话,我可能永远也不会迈出第一步,现在的我……应该还是那副模样吧……”浅川杏轻笑了一声,浅褐色的瞳孔直直地望向另一双相似却更为幽深的眸子,“所以啊,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你。”

        浅川辉有些狭长的眸子微微睁大,仅一瞬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般微微眯起,淡笑着回道:“有些意外呢……那个时候啊,我大概只是出于一种好奇的心理向你说出的那一段话吧,一粒尘埃究竟会如何让自己成为众人眼前的夺目明珠呢?”浅川辉略微停顿了会,一只手端起茶杯,褐色的眸子染着几分玩味,盯着平静的茶面,“人的心理是一种很有趣的东西,不是么?”

        “你的性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恶劣呢。”浅川杏看着青年,有些感慨。不同于其他人或多或少会在私底下议论她在这家中的尴尬地位,除却那天徬晚,浅川辉更多的是完全无视了她的存在。

        或者说是那个时候的她,还完全达不到他眼中所见的高度吧。

       少年英才,野心勃勃。

       浅川辉,是一个天生的上位者。

       只不过是在某个瞬间,看着他血缘关系上的“妹妹”,带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稍微拉了她一把吧。

       “是吗?虽然只是一时兴起,但从结果来说 还是挺让人意外和惊喜的呢。”浅川辉忽然起身,抬手轻轻拍了拍少女的头,“做的不错。”看着少女有些发愣的模样,他轻笑了声便转身向门外走去,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再见了呢,新生的雏凤。”

        看着再次关上的木门,浅川杏摸了摸自己的头顶,上面好像还留有余温,刚刚的那轻拍的一下轻如羽,又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窗外,一阵微风拂过,缀满落雪的枝丫轻晃,风夹杂着淡淡茶香,一切都很安静。

(柒)

        一红一蓝的两个少年在本丸的门口一边拌着嘴一边清扫着门前的雪,清光一边扫着雪一边朝着安定抱怨:“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扫雪他们却那么悠哉悠哉地在玩捉迷藏啊!”

        “啊啦,本丸的大家都在玩捉迷藏吗?”一道熟悉的清浅女声响起,两个少年模样的付丧神转头一看,就发现了倒挂在屋檐上的杏发少女。

        “阿路基你怎么开始学起了鹤丸的出场方式啊!”清光痛心疾首。

        “欢迎回来,阿路基。”安定理所当然地无视了自家小伙伴的抓狂模样。

        “嗯,我回来了。”浅川杏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笑着回应。

        我回来了,我真正的家。

        …………

        “呀咧呀咧,我这只鹤是又被大家遗忘了吗?”

        鹤丸躺在后山的一棵树上,白色的羽织垂落着,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似与枝丫间的落雪融为一体。一只戴着黑色半甲手套的手中随手捻起一片落叶,鎏金色的瞳孔盛着的叶片遮住了天光,他百般聊赖地数着上面的细纹。

        “谁捉个迷藏还专门躲到偌大的后山来啊——活该被人遗忘啊你。”浅川杏站在树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抬头仰望着树上的那一抹白笑道。

        “欸——最后居然是被阿路基找到了啊。”鹤丸鎏金色的眼眸深处由淡漠转为惊喜,翻身一跃从树上跳下来,如鹤一般轻盈落地。

        “回来了呀——看起来你心情好了许多。”鹤丸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深处的冰雪似乎已经融化,漾开波光流转。

        “那鹤丸你呢?在我回现世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表现啊?”浅川杏笑嘻嘻地说道,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她刚刚找到这时鹤丸那有些淡漠和孤寂的身影。

        身着白色羽织的付丧神如同往日般躺在树枝上,黑色半甲手套将指节分明的手修得格外白皙,修长的手指捻起叶根无意识地转着,少了平日里带着玩闹的气息,那时的鹤丸更像是那高天原上不可亵渎的神,那雪原之中气质高贵的孤傲的鹤,带着不易亲近的有些淡漠的气息,在天光渲染下印上了几分无人常伴的孤寂。

        “那还用说吗!说起来这段时间我不仅表现良好啊,我还新研究了几种吓人的方法呢!阿路基你要不要试……?”鹤丸正打算手舞足蹈地开始比划自己的新点子,耳边处传来到触感却让他一瞬间怔住停止了动作。

       他抬手摸了摸,感受到那柔顺的触感,有些哭笑不得:“……花?你怎么突然在我耳边别了朵花?这是新的惊吓吗?”

       “来到路上在角落里发现的小花。”

       “现在可还算是冬天啊,怎么会有花开呢——这又不是梅花。”

        “嗯……毕竟雪已经开始融化了吧。”

        鹤丸看着眼前嘴角还隐约挂着释然笑意的少女,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是几分了然与欣慰。

        “难得在这严寒中开花,居然就被阿路基残忍地摘了,某种意义上讲你还真是辣手摧花啊——”鹤丸揶揄道。

         “毕竟看到这花的时候脑子里就只剩下鲜花配美人了呀。”浅川杏也毫不示弱地反击道,“说起来你的那幅美人图还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呢。”

       美人图——某天鹤丸由于恶作剧招致群怒而被迫穿上女装后的画。

       想到那幅画,鹤丸嘴角微微抽了抽。

       他决定迅速转移话题,“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你也说了正常来讲不会有人藏到后山深处的。”

       “因为是你呀——我早就习惯了。况且你哪一次找地方藏起来偷懒不是我把你找了出来拖回去干活?”

        鹤丸一怔,随即又将头靠在浅川杏的肩上低笑出声。

        他突然间觉得先前觉得被遗忘了的自己有些傻。

        不像那气质绝尘的鹤,倒像是那被冬天的风雪冻傻了的鹤。

        总有一个人会找到他的……他怎么会被遗忘呢?

        鹤也终于寻得自己的归处了呀。

        林间的风穿过落雪枯枝,天光透过枝丫间隙在茫茫白雪上印上枝丫交错的斑驳。

        白色羽织的付丧神如同少年般清澈爽朗的低笑声随着风儿自由地散落在这片静谧的山林中。

       落在那杏发少女的耳中,是如晨间淌过山石的淙淙溪流声般清澈,如竹林间泠泠泉音般灵动的少年之音。

       他与她的归处。

       冬雪渐渐消融,四季流转如初。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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